作者简介:王萱,作家,诗人。代表作:《父亲的夜来香》,《那一抹笑影》,《放生》。作品见于核心期刊,多篇入选各类国家级、年度选本。
北方看守所高墙内的冬天如何度过
文|王萱
老师,我很冷…
这不是呓语,这是一个学生在看守所向他老师发出的求救。
我有一枚蓝宝石胸针,它看上去很贵重。
熠熠闪着蓝光像坠在夜幕上的一颗星。
但它却不是爱我的人送我的。
我们其实是生活在一个悲怆的世界。
先讲一个故事吧。
我妈是个老师,有一年冬天,她收到一封从我们当地看守所寄来的信。
信上这样写:
老师,这个冬天,我可能熬不过去了。
老师,我很冷…
真的,看了这封信,我都能想像出这个学生在少管所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然后我妈就赶快去商场买了一件特别厚的羽绒服。
我想,这个学生,他在看守所穿上我妈给他买的像厚厚棉花包一样的羽绒服。肯定就像北方的冬天长在温室大棚里的庄稼,再也无惧风雨和严寒。
因为北方的冬天确实很冷,但我又觉得这个学生特别幸福。
因为人生其实就那么关键的几步。
如果在你人生路上能遇到一个好人,或者好老师。
那将是很幸福的。
北方的冬天确实很冷,但北方看守所的冬天却很幸福,有一种温暖又悲怆的幸福。
让我感动。
这个世界能分给人的幸福并不多,所以从这个角度说,我是羡慕我妈的这个学生的。
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妈的这个学生,家境不好,因为参与一场校外群殴被送进看守所,但实际上就是少管所,因为进去时年龄不大。
冬天到了,你要知道北方冬天特别冷。但家里没有人给他送棉袄。
然后这个学生就给我妈写信。
事实上我妈不光像《红楼梦》里贾宝玉踏雪寻梅一样踩着冬天北方厚厚的积雪去少管所给他的学生送棉袄。
我妈还经常往高墙内的少管所写信。
我妈在信里鼓励他学生在少管所里好好表现,好好改造,安心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那出来干什么?融入社会呀。
这就是我妈对他的要求。
是啊,一个老师可以给自己学生提要求,但没有人可以给作家提要求立要求。
因为作家是一个无法超越的职业。
我长期从事写作。
我认为作家这个职业无法超越。
这个只要你承认就好。
是啊,正因为作家这个职业无法超越。
所以每一个从事写作的人,都沉浸在一种将要被埋没的孤独里。
也正因为这个,我特别需要男人。
我渴望男人永恒,我渴望男人强大。
我渴望他们能来保护我,在我写作遇到不顺的时候。
因为这不顺无法被超越,所以我经常这样渴望着。
这就是我,一个作家的心情。
那么北方看守所高墙内的冬天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虽然那个学生后来从看守所出来很好地融入了社会。
因为他做起珠宝生意,当上大老板。
而我的这一枚蓝宝石胸针,就是他从自己珠宝店选出其中最名贵的一枚,专门送给当年帮过自己的老师的。
诚如我妈在信中要求的那样,让他融入社会。
但这一个“融入”其实就是发达又发迹的意思。
北方的冬天特别寒冷。
我想那少管所高墙内的冬天尤其寒冷。
其实就是压力巨大的意思。
因为人只有在高寒的环境中才能感受到压力。
我们都有过做学生的时候,但不一定都会和老师这样交心。
教师这个职业的伟大就在于她对学生那种天然朴素的爱。
我觉得爱是一种无法被超越的情感。
佛教里有七苦八苦之说。
爱而不得算一种苦。
但爱囿于表达更苦,比如写作。
其实生活的本质就是追求一种通透又淋漓的爱。
爱不同于爱情那样尖锐和高贵。
但事实上所有这些统统离我们很远。
这世间一切诡异的脆弱的,终将被淘汰。
最终留下的必是像这蓝宝石胸针一样,经得起锻打的。
你对别人的爱,最终都会重新投射回你自己的身上。
这一枚蓝宝石胸针就是这样来。
它其实就是我妈那个一度被困在北方看守所高墙内的学生出来发迹以后送给我妈的~
这叫什么?感恩。
其实我也见过这个人,过年开着宝马来我家,接我妈出去吃饭。
生意场上的人都爱面子,尤其在自己老师面前,上的酒都得是最贵,咋显摆咋来。
真的,我妈和自己学生在一起,喝的可都是高档名牌酒啊!
我们都听过一首歌,《感恩的心》。
感恩其实就是一份心…
所有的感恩都要融进酒里…
所以酒最贵…
但在我妈眼里,她不认名酒,也不认名车。
我妈只认她的学生。
那其实就是学生对老师的一份心,怎么表达都可以。
一切都在酒里…
但一切又都不在酒里…
但我妈其实也老了。
她说这样的东西她用不着,还是给姑娘戴吧。
所以这一枚蓝宝石胸针,现在它就属于我。
但其实我也不戴,因为我怕有人说我显贵。
但我经常会在晚上把它拿出来,放在灯底下。
看着它在灯下静静,闪闪的发出一种孤独的光泽。
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活在看守所的高墙下,又好像《红楼梦》林黛玉所写《葬花词》一样: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但什么都没有写作放纵和愉快。
我们真的没有必要在意自己的作品有多少人去看,去观注。
真的,能把话说透,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就是一种超越一切的本事。
一切不可战胜的,最终都将不可战胜。
所以我们人的努力有时候就显得很无力。
你别说是“三观”了,你就是说“十观”,也无用。
因为当一个作家写作的思路被完全打开:
信马由缰的思绪就像一个女人放飞凌乱的发丝,很愉快,很精致,很值得期待。
我们所有的努力和期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而把所有散乱的思绪凝聚在一起,那才能叫一篇文章。
你记住了,是一篇文章,而不是一句一句的闲话。
这个世界上,写作者是很多,毛毛雨一样的多,而且都很守规矩,都不敢说脏话。
但真正的作家,有几个?
真的,我喜欢那样茫然无措的,生活。
我喜欢那样的,被困在看守所的高墙下~
风霜和各种交迫一起来逼迫我的生活。
真的,我喜欢那样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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