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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河山

我自小就是最受宠的公主。

父皇找回了那个流落民间的女儿,她抢我所有,夺我所爱,还要我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害我被逐出宫。

再归来,我为女帝,她为阶下囚。

1

我本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尽万千宠爱。

及笄之礼隆重异常,皇城内焰火盛放,为我庆贺,而我满心期盼着苏循归来。他承诺过我的,可他失言了,再回来时,他和另一个女子站在一起的画面让我觉得格外刺眼,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至于答应我的事,他说自己忘了,那神情之中带着些许不耐,他说此去江南是奉皇命迎回公主,重任在肩,让我懂事些,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早有人来禀报过说他本可以如期赶回,却因她要看岐山的日出延误行程。

父皇广发皇榜、兴师动众,就是为了她。人人都在贺我多了一个妹妹,可那些恭贺背后好像充斥着看笑话的声音,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总是在暗地里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知道,此后我便不再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了。

父皇子嗣凋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多个子女都相继夭折,这么多年也只养活了我,现在她回来了。父皇封她为乐安公主,赐居华阳宫,赏赐万千,宫女内侍们纷纷去讨赏,各个喜笑颜开,说刚回来的乐安公主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宗室叔伯们似乎也更满意温柔内敛的乐安,说那才是公主该有的模样,不喜我这张扬肆意、行止由心的样子。

父皇说亏欠她太多,也欠她母亲太多,要弥补她,让我对她宽容忍让些,而他对我的爱也不会减少分毫,我还会再多一个亲人。

可是,他对我的爱真的不会变少吗?

她故意弄坏母后遗物,在我面前反复践踏,她那微挑的眉以及嘴角的弧度,让人生厌,我与她起了争执,我明明没有推她,可她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她在旁人面前是温柔善良的模样,在我面前却又是另一幅模样。

任凭我如何解释,父皇都不信。他说他可以容忍我一时情绪激动而失手,却不能容忍我推卸责任,还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弄坏了又何必苛责?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倔强地昂起头,我说我没有推她。

他反而怒气更盛,「狡辩。」

她说什么他都会信,我说什么都是狡辩。他用戒尺打我掌心十下,是他亲自打的,他说是他过往太溺爱我了,让我不知轻重,无法无天,他要让我长长记性。

以前他从没打过我,戒尺每落一下,我掌心便红肿三分,那种钻心的痛,却让我愈发清醒,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了。父皇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父皇,再也不是那个无条件站在我身后的慈父了,如今的他,是乐安的慈父,却不是我的。

我倔强地跪着,手不曾往回缩半分,只是满眼通红地看着他,看着他威严而又愤怒的面容。

他将我禁足半月,那些侍奉我的宫人被杖责二十。

我的宫殿内笼罩着低沉颓废的气息,受父皇惩戒的宫人们是不能被医治的,她们只能挨着、受着,我每每听见她们因疼痛而低声抽气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就会漫上心头。

2

我本以为只有父皇变了,我有满腹的委屈和苦水想对苏循说。

可苏循的眼里也装满了她,我已经多日不曾见到他了,他说乐安比我更需要他。一句话便把我浇了个透心凉,乐安需要他,我就不需要他吗?

他长我九岁,陪在我身边多年,是我除父皇外最依赖的人,如今他却要亲手斩断这份依赖。那一刻我的心底五味杂陈,酸的苦的什么都有,可是我却拼命压抑着,那些情绪在心里上下翻滚着、煎熬着。

苏循年少成名,是当年的文武双状元,入朝后便得父皇赏识,步步高升,后来官拜太子太傅,可太子之位却因皇子相继夭折而悬空多年,苏循担着太子太傅的虚名,却只负责教导我一人,可如今呢?他只顾着她。

那日我路过的时候,瞧见她正在抚琴,苏循说道:「若乐安公主长于深宫,细心栽培,必是皇家女子之典范。」

而她回之一笑,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已然有了外人难以言明的默契。这样的场面,让我怔在了原地。

那一刻,我心里那微弱的占有欲在生根发芽,我最在意的几个人好像身边渐渐没了我的位置,他们的眼底只看到了她。

乐安看见了我,她拽着苏循的衣袖,用亲昵撒娇的语气问道:「那我比之姐姐如何?」

他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又将视线移开,良久,轻叹道:「琴艺之道,颜昭公主不学也罢。」

乐安这才满意地笑了。

苏循离开后,她终于不再装了,露出了她的本性,她略带玩味地说道:「姐姐喜欢他?」

「与你何干?」

她紧接着意有所指地对我说道:「那姐姐可要守住了,但凡你喜欢的,就都是我喜欢的。」

其他人都愿意往华阳宫跑,也只有宋柯愿意往我这儿来了。

「何必苦恼,那终是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人,才回来不久,就藏不住心思了。」

我正怅然地低着头,却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语气中不以为意,并没有将乐安的把戏看在眼里。

「宋柯,你没听这满宫的人都在说她好吗?说她温柔端庄,说她聪慧过人,说她……」我低声说着,语气中很是颓丧。

「那又如何?自小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姑娘最好,其他人焉能比得上她?」他吊儿郎当地说着,眉眼间却透着笑意。

宋柯出身于世家,从小便讨人喜欢,父皇好几个儿子都没能顺利长大,他小时候便被养在宫里,算是半个皇子的待遇了。

可他长大了些,人倒是愈发不着调了,全然没了小时候那副谨慎识礼的模样,本以为他会长成端方君子,没成想倒成了大智若愚的不羁模样。

这样,也好。

3

父皇说我已及笄,让我选驸马。满宫的人都在背后看尽笑话,她们说是因为我彻底惹恼了父皇,他不喜欢我了,所以他现在想将我早点打发出去,自此眼不见心不烦。他有了乐安,就不需要我了。

我选了苏循。

可她却一脸天真地问着:「父皇,你不是说无论我喜欢什么,都可以叫姐姐让给我的吗?那苏循……应该也不例外吧?」

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恶心人的话。

父皇还未有所表示,苏循已经长跪于千秋殿外,自陈不愿为驸马。

出了大殿,乐安步履从容,抬手抚了抚鬓间的珠钗,挖苦着我,笑着道:「原来就算我不抢,姐姐也得不到,真是没用的很呢。」

「他这样的天纵之才,锋芒毕露惯了,又怎会喜欢一个和他一样倔强孤傲的女子呢?温软的解语花或许才更适合他。」她又补了一句,意有所指。

苏循似乎铁了心一般,他跪在殿外整整一日,水米未进。我半蹲在他的面前,命人打开了食盒,递上糕点和茶水,他却将头迈向了一边,而后道:「殿下请回吧,臣心意已决,未得到陛下应准之前,臣绝不起身。」

我看着他那俊秀的面庞上透着决绝,只好低声问了一句:「当真如此执拗吗?你知道的,但凡我真心想要的,绝不会轻言放弃。」

「正因臣深知,所以宁死不从,这也是臣要教公主的道理,世上绝无万般如意,应当适时放手。」

他陪在我身边多年,教我识文断字,教我圣贤诗书,教我为人处事之道。

就连今日的拒绝,他也能有这么多的道理说辞。

母后刚去的那几年,朝中内忧外患不绝,父皇忙于朝政,也没有太多时间陪着我。我于深宫之中,倍感孤独,那时候他的出现就是一缕微光,照亮了深宫的灰暗。

夏日暴雨时,电闪雷鸣,就算是白日,我也会害怕。而他会给我讲列传传奇,讲野史风闻,那时我才发现平日里孤高清冷、看似古板的他也有着这样有趣的一面。

「我若执意强求,又当如何?」我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低笑一声,「公主不愧是我亲自教出来的,执拗的一模一样,公主若强求,臣自当以性命奉上。」

威胁?

可是我知道他做得到。

「苏循,你记着,你今日能威胁得了我,只因为我将你放在心上罢了。」话音落,我朝着殿内走去。

这次,是我主动放手了。

再出来时,天色已变,下着细雨,他仍旧笔直地跪着,挺直的脊梁不曾弯下半分,正如他的傲骨。

衣衫尽湿,不损风骨。

「我已禀明父皇,选驸马之事,就此作罢,你回去吧。」

听到我的话,他竟笑了。蒙蒙细雨中,这抹笑中所蕴含的复杂深意,竟有些难以道明。跪着的时候,他傲骨不屈,可站起来的时候,他竟踉跄了步伐。

4

我在殿前屋檐下站了许久,直到头顶出现一把伞。持伞之人,是宋柯。

他平时脸上总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似乎诸事皆不放在心上,可今日,他神色凝重,问道:「他当真就这样好吗?好到你的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

「是,他很好。」

这些年我能平安顺遂的长大,一半是因为父皇,另一半是因为他。那些王室叔伯们诋毁我,每每都是他为我辩驳承担。那年腊八节遇刺,是他将我护在身后。

在外面,我尚且故作平静,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狼狈和难堪,可回了寝殿内,那些茶盏花瓶,被我尽数砸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有关他的东西,全都被我烧了,烧得干干净净。

看着盆里燃烧过后的灰烬,就像是我对他的那些喜欢也随之湮灭成灰。

短短数日,外面谣言四起。

人人都说我为择苏循为驸马,不择手段,逼迫良臣,强权压之。那些文人士子们对我口诛笔伐。那些人还说,是我诚心要毁了苏循。

流言猛于虎,风口浪尖上,父皇也没再提及让我重选驸马之事。

苏循的宁死不从,让我成为了笑话。她们笑我,笑我也有求不得。

可我却看到乐安在他面前诉说着自己的缱绻情意,她温柔低语,眼眶泛红,任谁看着都只觉得心生怜意。清冷如苏循也不例外,他虽没有回应她的情意,却心有不忍地递上一方帕子。

我恍然间觉得乐安有句话大概不曾说错,两个同样倔强孤傲、锋芒毕露的人是走不到一起的,他这样的天纵之才、宁折不弯,或许只有温柔小意的解语娇花才能融化他的心。

而我,学不来,做不到。

外面那些流言,每一字每一句都像牛毛针扎在我的身上,虽不致命,可不经意间就有一股钻心的痛,尖锐刺骨。

我已经尽力去忽视了,可是那些话仍然能传到我的耳朵中。

宋柯与人打起来了。

我匆忙赶到时,他与那人打得难舍难分,脸上已经挂了彩,对方出身于侯门,从小习武,宋柯这一架打得没占到半点上风。

我命侍卫拖开了二人,驱散了一众看热闹的人。

人群散去,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苏循负手而立,静默不语,脸上神情似乎无声地透着几个字,大概是不成体统吧,转而也迈步离开。

宋柯坐在石头上,却把头迈向了一侧,满脸的不服气。

「这是怎么了?可越发出息了,能和别人当街打起来。」

我话音刚落,没想到他那气还没顺下去,气呼呼地说道:「他该死。」

他的侍从凑到我身边小声解释是因为那人在背后编排我,这才打起来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的伤痕,却觉得心头一暖,竟是为了维护我才打成了这般模样。

「疼不疼?」

「都快疼死我了。」

他就是那种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

宫中御医为他处理伤口,可是他乱叫个不停,似乎真的要疼死他了一样。

我拿起药膏擦到他手上的伤口处,他这才笑了出声,「还是你手轻,那些个老头子皮太糙,硌得我难受。」

「就你娇贵?」

「那自然。」他吊儿郎当地应着。

我放下药盒,将盖子盖了起来,盯着他嘴角的伤,低声道:「若要惩治这些人,多得是手段,何必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柯眉毛一挑,「我可忍不了。」

闻言,我眼眸微抬,视线相撞的那一刻,我心头一颤,现在也只有他会这样不管不顾地维护我了。

5

南方突发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稳,父皇派人前去处理赈灾事宜。我有些想法本打算向父皇进言,可我还没开口,她倒是抢了先。

只不过,她提的是要去报国寺为民祈福,还要我同行。她字字句句皆是为了国泰民安,朝臣也赞她心系百姓。报国寺在京郊西山,我与她在佛寺半月,也算相安无事,乐得清净。

回程途中,却有成群的黑衣人从小路涌现,手上持着利器。

随行的护卫侍从与其打斗了起来,双方陷于酣战。马车上已经不安全,众人下了马车,四处逃窜。

我站在马车的车头,弯弓搭箭,朝着那为首之人射去。

按照我的准头,必会让他一击致命,绝不会有喘息之机。

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乐安挪动了步伐,冲了出来,极其精准的步伐,若再多一步,死得便是她,再少一步,死得便是那个刺客。

可是她不偏不倚的位置,既救了那个刺客头目,又让长箭从她肩上擦过,伤虽不严重,可看着很吓人,血色染红了衣襟。

事发突然,可我却察觉了她会武功,而且是不弱的武功,否则不可能挪动的这样恰到好处。

而她眸光微转,满脸惊惶,脱口而出:「姐姐,不要杀我。」

她的声音足够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也被赶来接应的人尽数听去,带队之人正是苏循。原来今日的刺杀不是主要目的,陷害我才是主要目的,她想要众人以为我趁乱杀她。

那些黑衣人落荒而逃,而她跌坐在原地,血迹染红了她肩膀处的衣料,她捂着伤口,更是满脸惨白,泪珠从眼角滑落,「姐姐,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

苏循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将她打横抱起,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给我一个眼神。

我右手伸出,拦住了他的去路,只说了一句:「我的武功箭术,从不会拿去害人。」

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冷漠的眸子更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不信。

我的骄傲,他根本从来就不信。

我不屑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害人杀人,我的武功箭术只为护人护己。

我的手缓缓放下,而他将乐安抱上马车,转而离去,从头到尾,没有回头过一次。

我站在原地,手掌紧握成拳,迎着众人的各色目光,艰难地走上马车。

回宫之后,父皇对我避而不见。

我跪在千秋殿外,求见于他,希望他能亲耳听我一句解释。

可是内监说他忧心乐安公主的伤势,一直守在华阳宫,等待公主脱险。我赶到华阳宫时,被拦截在华阳宫外,通传之人说父皇不想见我。

事发突然,可是消息却传得极快,世人眼中,她为国祈福、大义凛然,而我心狠手辣、痛下杀手。那些言官们也趁机弹劾,请求严惩。

朝野上下众说纷纭,似乎我要杀她这件事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成为了既定事实。

父皇的避而不见,苏循的沉默不语,都让那些流言变得凶猛异常。

她以身设局,不惜以性命作为赌注,为的就是让我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为的就是让这天下悠悠之口都来讨伐我,也让这赫赫皇城再无我容身之地。

我连上奏折,陈说当日情况,可是他看都不看。

后来父皇终是愿意见我了,可是他却满眼失望,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愿相信,他说多年教养,我终是辜负了他的期许,他要逐我出宫。

他眼中的失望,深深地刺痛了我,他让我走,说不想再看见我。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起,指甲嵌进掌心,那突然袭来的痛感能让我得到宣泄,手上那么疼,就显得心里不那么疼,不那么难过了。

6

出宫门的那一刻,看到宋柯在那里等我。

天色阴沉,他就在路旁站着,眼底眉梢间依旧是那副不羁模样,只朗声说了一句:「颜昭,纵使这世间之人都疑你、骂你、憎你,可我信你。」

似有一股暖流划过心头,原来也有人未曾亲眼得见现场,也未曾听过我只言片语的解释,便愿意坚定不移地站在我的面前亲口说他信我。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可他却跳上了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

他吊儿郎当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一个失了势的公主,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前途?」我揶揄出声。

「傲气如你,我信你不会用不入流的手段杀她,更信你不会就此服输。」宋柯言语之间满是笃定。

闻言,我说道:「我要去江南。」

宋柯眼底闪过一丝忧虑,而后道:「江南水患刚过,此时去未免……」

「正因危难关头,我才要去,我要向父皇证明,是他看错了。」

话音落,宋柯眼眸中闪过赞赏,「合该如此。」

我们一行人前往江南,可这一路,难民不断,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还有那老弱妇孺步履蹒跚,有些走着走着便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起初,我还能让侍从将随行带的食物发给他们,可是灾民太多了,根本分不过来。后来,就算马车上有食物也不能分,不敢分。

那些人会因为抢夺一个馒头而拼命,疯狂争抢,打到头破血流,而那些老弱妇孺就算拿到食物也护不住。

我看着那争抢的场面,竟陡然升起一股悲凉,「救一人易,救万人难,救天下人更难。宋柯,我发觉自己从前错了,错得离谱,没有亲眼得见这些之前,我一直以为河清海晏、民康物阜,我以为百姓安居、盛世升平……却不想,他们活得这样艰难。」

宋柯轻叹一声,而后道:「行万里路,方知世事维艰。从前你养在深宫,又怎能看到这世间百态?」

本以为路上已经见多了人间惨象,可越接近南方,才看到灾后真正的惨状。

许多房屋田舍都被冲垮,百姓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而水灾过后,还易滋生各种病症,医馆全都人满为患,江岸上有着各种尸骨被打捞上来,堆叠在一起。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宋柯看出了我心里的害怕,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我的视线。

可我最终推开了他,我要亲眼看着这些,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日后每每想起,才能警示自己。

父皇曾说,我身为公主,享天下奉养,自当肩负责任。可我,从来不曾真正理解这句话,也不曾做到过。

我与宋柯来到府衙,那些地方官员正愁容满面。

听闻我要帮忙处理灾后事宜,他们的脸上皆是犹疑神色。

「我得父皇教养,得苏循授业,却不曾深入民间,而今也想为百姓真真切切做一些事情。」

州官们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那姓魏的知府应下,这才在府衙安顿了下来。

我让侍从将那些从御医署拿来的方子递给了他们,「水灾之后易生疫症,这些方子皆是宫中御医署收录的,集前人之所长,汇百家之经验,还请大人们命人抄录数份,分发给各医馆,也可对症用药,早做预防。」

那魏知府眼里的犹疑之色褪去,面露欣喜,想来这方子是能帮上他的。

就连宋柯眼里也不免有些震惊,「原来你出宫之前就打算好了。」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选择,并不是一时兴起。

7

那些被打捞上来的尸骨也都被焚烧,城中各处熏艾,各医馆又按照御医署的方子熬制汤药,分发各处,未见有疫症爆发,那些州官们也算松了一口气。

父皇也早就派遣守将押送赈灾粮草,如今各处施粥,百姓也能有个温饱。

我拒绝了知府专门为我准备的饭菜,和那些人一起吃着白粥馒头。

宋柯看我吃得那么认真,他问我:「当真那么香吗?」

我细细嚼着馒头,而后点了点头,它自是比不得山珍海味,可在这种环境下,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当我褪去华服,穿着一身布衣在粥棚施粥的时候,宋柯的嘴张得老大,半天都没合上,似乎我如今的样子脱离了他的固有认知。

最后,他也换上了一身布衣,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施粥,他眉头紧锁,似乎一点都穿不惯这些衣服,其实我刚穿上的时候,也很不习惯。

后来发现,布衣简单利索,做起事来,更加便捷,适应了之后,发现穿上它远比那沉重的华服更加轻松。

灾民现在急需新的住处,州官们也忙于灾后重建,搭建新的房屋,宋柯也成日守在那里帮忙,那天看着他扛着木头走过的时候,突然觉得那个矜贵的世家公子也从云端落了地,我给他擦汗的时候,他还嘚瑟地展示着手上的红痕。

而我在那里遇到一个小孩子,大概十来岁的模样,可是他脸上的神态竟是不一般的老成,他仰着头问我:「姐姐,娘亲说你是个极尊贵的人,是那天边的凤凰,可凤凰飞得那么高,能看得见地下的蝼蚁吗?」

这一问,竟让我喉咙哽咽,似乎有很多话哽在心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就连眼眶都有些泛酸,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以前飞太高什么都看不到,以后一定能看到的。」

灾后的一应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历经数月,那些百姓的生活也逐渐恢复正常,就连父皇派来的朝中大臣,也要回京述职了。

城中街道又出现了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我们也搬出了府衙,住进了一家客栈,我与宋柯行走于闹市街头,亲身体验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人间烟火气。

而后走上城墙,那里更能将这里的风光尽收眼底。

「以前乐安争我的抢我的,父皇和苏循偏爱她忽略我,那些似乎已经是我生命中遇到的顶天的难事了,可出来这一趟,我看到那些百姓为了活着拼尽全力,而我享受天下间最好的一切,本该肩负自己的责任,可我却那样幼稚可笑,我生活在父皇的荫蔽之下不见风雨,困顿在三尺宫墙之内眼界浅薄,囿于流言蜚语而格局微小,我在为那些小事委屈的时候,有人挣扎在生死边缘,我在和她争个高低的时候,有人正家破人亡,细细想来,那些混沌过往,尽是不该。」

我话音落下,宋柯的脸上凝满震惊之色,他大概也没想过这些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敛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反而一脸正色道:「颜昭,你真的成长了许多,这番话若是让陛下和苏循听到,他们必然也会感到欣慰的。」

可我想起了父皇那日失望的眼神,仍觉心中隐隐作痛,轻叹道:「或许吧。」

8

夜幕西沉,我和他往客栈走去,却远远望见大火冲天。

宋柯和我对视一眼,我们的眼中都有一抹凝重闪过。

火势太大,被扑灭时,有人已葬身火海,现场哭声一片。

知府匆匆赶来,额头冒着虚汗,执意让我们搬入他的府中居住。

「这场大火,是冲着我来的。」我看着眼前惨象,艰难开口。

宋柯面色凝重,魏知府急忙声明一定会严查,找出真凶。

我与他住进了魏家,他在我隔壁院子,仅有一墙之隔,魏知府把我们安顿妥当后离开,转眼他就从墙头翻过来了。

「这事不能只交给魏知府去查,幕后之人他不一定惹得起。」宋柯坐在我旁边的石凳上,低声说着。

「你也怀疑是……?」

我话没说完,他便接道:「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盼着你死?」

我朝他看去,沉声道:「我此来江南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调查她,没想到她却迫不及待地痛下杀手,自她回宫之后,那些关于我的流言总是传得极快,必是有人推波助澜,而且当日她陷害我的时候,身形移动间暴露了她会武功,那功夫并不弱,非多载苦练不可成,可是我离宫前仔细查问过那些寻回她的人,她虽流落民间多年,可她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的是读书人家,又怎会让她习武呢?」

「你是说还有幕后之人暗中指使?若是如此,那她被找回,甚至于针对你、陷害你这一切的行为都是有预谋的?」宋柯压低了声音,可是语气中透着震惊。

我看着他的眼眸,点了点头,「时至今日,我不仅怀疑她有幕后之人,甚至怀疑她的身份。」

「你说她可能是假的?只是别人精心打造出来的棋子?」宋柯倒抽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若是如此,那苏循聪明一世,岂不糊涂一时,这可是他接回来的人呀。」

聪明一世是真的,糊涂一时倒也未必。

「可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又在明处,如何去查?」宋柯揉了揉额头。

「我母后离世时,将外祖家的暗卫留给了我,他们一直散于宫外,如今正召于江南,交给他们吧。」

我话音刚落,宋柯就猛地站起来了,左右打量了半天,而后才低声道:「颜昭,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本以为你来江南只是无奈之举,万万没想到你竟是有备而来,埋了这么多暗棋。」

「我于宫中处处被动,是因为父皇和苏循对她偏听偏信、极力袒护,我做什么都是错,此等境况下我无计可施呀,而今远走江南,反而自有广阔天地可施展。」我沉声说道。

宋柯似乎觉得触及了我的伤心事,便又坐下来安慰我,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是他们识人不清,不是你的错。」

他难得这样一本正经地安慰人,素日里都是没个正形儿的。

刚提及她,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她的名头从京都传到了江南。

人人都知她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即将婚配苏循,赐婚圣旨已下,待她明年及笄后便可完婚,可这次,苏循并没有以死抗婚,反而心甘情愿地接下了圣旨。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后却只化为了无声的苦笑。

这就是他说的世间绝无万般如意。

9

宋柯来的时候,带了一坛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俩坐在房顶上,看着天上的星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他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可我居然都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确实对他忽略颇多,他小时候也是在宫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

好像那时候他还是个端庄守礼的世家小公子,不像现在这般吊儿郎当、肆意不羁。

同他一边说着,一边喝着小酒,最后竟晕乎乎睡过去了,醒来已是第二日了。

除夕夜外面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他翻过院墙,说要同我一起守岁。

可是中途他却折了堆满白雪的梅花枝,将那雪尽数抖落在我身上,气得我揉了一个雪球砸了过去。

有他陪着总是好些,也免得在这团圆节日心中难受。

直到后半夜,他才不情不愿地回了隔壁院子。

我刚睡下没多久,天色尚且朦胧时,院子外就响起了爆竹声,炸得我直接惊醒。

推开门,便看到他穿得像花孔雀一样,分外扎眼,还说这是喜庆,图个好意头。

他递上了一份梅花笺帖,打开竟是他手写的「福」字。

他说这就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言语之间还对自己的墨宝颇为满意。

可是送完礼,他就开始向我讨要礼物了,我看着手上的新年礼物,只想给他退回去。

看着他满眼期待的样子,我勉为其难地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礼物?」

若是个不为难的,我还是能尽力满足他的。

可是,这又怎会是一个不为难人的主呢?

他狡黠一笑,而后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讨要个岁岁平安的荷包不过分吧,里面得按照规制装五分重的金银线、金银锞、金银八宝各一个,荷包口还要嵌一个小小金如意,你亲自在荷包外面绣上岁岁平安几个字,这便是最好了。」

听他说完,我只想把他轰出去。

可他很会以退为进,连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道:「今年没准备也没关系,来年备好给我便是。」

10

年节过后,暗潮涌动。

江南的表面平静之下,隐藏着诸多不平静。

我收到暗卫信件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他们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以及近邻,说她出生时便有不足之症,养活概率不大,且是个六指婴孩。」

我话音落,宋柯抬眸看了过来,「那果然是个冒牌货。」

乐安身体强健,且会武功,完全不似出生时有不足之症,而且她手上根本不是六指。

「她母亲在其三岁时搬过一次家,而她也夭折于同年,搬到那个读书人隔壁时,就出现了另一个一样大的孩子顶替了身份,那就是现在的乐安。」

「幕后操纵之人是谁?」宋柯眼眸渐沉,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对劲,若是从三岁起就替换了,且中途搬走,完全抹去旧痕迹,又用十余年时间布局,这般心思,那幕后之人最终图谋的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陷害我、逼我离宫、暗杀我,这些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禹王叔。」

听到是他,宋柯也有些不淡定了。

禹王叔是父皇唯一的亲弟弟,这些年在朝中处处支持父皇,且表现的不争不抢,人人都觉得他对父皇忠心不二,绝不可能谋反。

可大概从父皇多位子女相继夭折开始,他就起了异心了。

「这么多年朝廷内外也不乏让父皇立他为皇太弟的声音,可父皇迟迟没有那个意思,反而让我的一应待遇比肩皇太子规制,他坐不住了,所以将乐安这颗棋子送进了宫,而最近,他屯兵蓝城,乐安滋生出的权欲和野心,已经非他可控了。」我摩挲着袖口,眸光渐冷。

蓝城虽是小城,不甚起眼,却距京都甚近,不出半日,便能兵临城下。

乐安的及笄礼轰动京都,一点都不差于我及笄时。她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父皇会亲自主婚。

宋柯听闻消息,露出了几分嘲讽,「她终是得偿所愿了。」

是呀,她得偿所愿了。可美梦做久了,终究是要醒的。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我轻声说了一句。

宋柯点了点头,「悄悄走。」

我与宋柯乔装了一番,扮作夫妻,混进了进京的商队里面。

回京之后,我直奔西山大营而去,宋柯不明所以。

我盯着他疑惑的眼神,说出了心里的猜想,「父皇那日对我虽满眼失望,可我冷静过后,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厌弃了我,而是另有深意。那时人人都觉得父皇盛怒,可他没有褫夺我的封号,更没有拿回赐给我的兵符。」

听到最后两个字,宋柯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同时也慎重了不少,「兵权?」

「是,父皇送我的及笄礼是京都西山大营的兵符,这事再无旁人知晓。」

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宋柯眼眸微转,神色大变,而后似乎也明白了,正色道:「陛下也在等你归来。」

11

乐安与苏循大婚当天,整个皇城遍铺锦红,一直绵延到宫外。所谓十里红妆,不外如是。

婚礼在苏府举行,我拉着宋柯潜入府内,今日这苏府绝不是太平之地,自有一番腥风血雨。

一年多没见,父皇似乎也老了不少,他端坐上位,看着乐安和苏循并肩而立。

没过多久,院外一声骤响,有兵马列队之声,而人群之中也生出了骚乱,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大批兵士鱼贯而入,将整个婚宴现场团团围住。

乐安也愣在了原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猛然将头上红绸揭下,只见禹王身穿铠甲,腰佩宝剑,被众将士簇拥着。

「禹王叔,你这是干什么?」

乐安的质问不被他放在心上,他狂妄地笑着:「自是请陛下禅位,来人,为陛下伺候笔墨。」

那些兵刃泛着寒光,在场的那些妇孺们被吓得瑟瑟发抖,而其他人虽愤怒,却无力阻止。

乐安这才反应过来,「你骗我?」

「时至今日,你该不会还做着未来女君的美梦吧?你不过就是本王苦心培养十多年的一枚棋子而已,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女儿,可惜戏太真,真到你自己都对这个身份深信不疑了。」禹王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真相。

乐安脸色一瞬间煞白,厉声反驳着:「你胡说,我明明就是父皇的女儿。」

她不敢承认这个事实,脸上写满了抗拒与慌乱。

「来人,伺候陛下拟旨,若不从,就断他小指。」

那端着笔墨的人朝着父皇逼近,霎那间,有长箭贯穿那人的身躯,随之倒地。

其他人并没有想到被逐出宫的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我站在台阶上,从容不迫地看着他们,笑道:「禹王叔,别来无恙,辛苦你布局多年,养了个假公主做棋子,来离间我和父皇,害我被逐出宫,又与她同谋纵火杀我,桩桩件件还真是费尽心机,可惜棋差一招,就注定功败垂成。」

说话的时候,我看向了乐安,她的脸上除了慌张,还有不可置信。

她入宫后对我步步紧逼、各种陷害,满心满眼皆是不甘与怨怼,她以为自己真的是父皇的女儿,同时滋生出无限的权欲和野心,觊觎至尊之位,而今,却告诉她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禹王脸上的疑虑惊慌之色还未褪尽,只听我高喝一声,「来人,禹王谋逆,拿下!」

话音落,屋顶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齐齐对准院子中心的他,更有其他人马从院外杀入。

12

他被擒住跪在地上时,仍旧怒目而视,满眼不甘,「我是你至亲皇叔,更是先帝之子,而今这大昱天下后继无人,合该我取而代之。」

父皇缓缓起身,深沉的眸子盯着他良久,而后道:「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对于禹王的谋反,好像也在父皇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多么震惊,苏循也是如此,他太过平静。

就连我的突然出现,他们也没有半分惊讶。

只有乐安,她接受不了这个结局,跌坐在地上,将那红绸死死捏住,自言自语着:「我就是公主,是父皇的女儿……」

「父皇流落民间的女儿早已夭折,你不过是禹王从街边捡回来的乞儿,他苦心培养你十余年,让你成为了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利用你离间我与父皇之间的血脉亲情,让我身败名裂被逐出宫,你还在做着皇太女的春秋大梦,他却已经筹谋着他的夺位大计了。」

回想着她昔日得意,眼看着她今朝狼狈,我语气和缓,一字一顿地道:「你什么都不是。」

她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骤然惊变,更接受不了心中执念的崩塌,狼狈地着朝父皇那边爬去,我看到她拔下头上珠钗的动作,迅速抬脚踢了过去,她被周围侍卫制住。

父皇瞧见了她眼中杀意,神色之中尽是威严,「朕的女儿只有颜昭,你从来都不是。」

听到这句话,过往那些堵在我心头的情绪尽数消散。而这句话似乎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疯癫的笑着。

而后,她的嘴角渗出血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将眸光看向了苏循,厉声质问:「你和颜昭是一伙的对吗?你算到了今日,故意用婚礼做局,你知道禹王若谋逆定然不会放过婚礼这个大好时机的,这就是你对我虚情假意、答应成婚的原因吗?」

苏循退后一步,无视她的质问,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我躬身一跪,沉声道:「臣恭迎公主归来。」

清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一石激起千层浪,瞬时众臣俯首跪地,齐声道:「臣等恭迎公主归来。」

我于江南救助灾民,帮助他们灾后重建,已得民心,今日归来平叛,揭穿阴谋,护得众臣周全,而这就是父皇和苏循想看到的局面,朝野归心,心悦诚服。

控局的不仅是父皇,还有苏循,我看明白了他们眼中的深意。

城门大开,迎我回宫,而宋柯笑着送我到宫门,他说我该去承担了责任,而他一直在我身后,只要回头,就能看得到。

是夜,父皇病倒了。

我跪在他的床榻前,低声说着:「父皇,过去是儿臣让你失望了,是我困于宫墙不知民生疾苦,是我享受荣华却不知承担责任,更是我囿于个人情绪而格局微小,辜负了父皇的期望。离京这一趟,我见过受难灾民,见过河边尸骨,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食不果腹、夜难安睡,我也看过那些州官为了治水不顾性命。行走于微处,我才明白自己的责任,更明白了父皇和苏循对我的教导和期待。」

「你是朕的骄傲,从来都是。你虽骄纵却善良仁厚,虽稚嫩却自有倔强傲骨,虽顽劣却有底线,但是你过往被保护得太好了,不经风雨、不谙世事,可朕陪不了你太久了,只能逼你成长。那个流落民间的孩子夭折,朕早就知道,从她被找到的消息传回时,朕和苏循就打算将计就计用她做一块磨刀石,对她的纵容、偏信,对你的打压、责难,都是为了让你历经挫折,亲身入局,考验你,磨砺你,让你识人心、懂权术、辨忠奸、控朝局,直到锋芒尽显、震慑朝野。」

我虽猜到了这一切,可是听父皇亲口说出的时候,我心中仍然满是震撼,眼眶却有些酸涩,他为我做了太多。

他知道那个流落民间的孩子早夭,知道乐安是假冒的,知道她是禹王的棋子,更知道禹王筹谋多年,意在篡位……他什么都知道,他病了许久了,却一直瞒着我。我终于得见他眼中的欣慰之色,他笑着说道:「昭者,明也。朕的昭儿得民心、平叛乱,众臣俯首,朝野归心,朕终于可以放心地把这一切交到你的手上了。」

当日,朝臣们请求严惩于我。父皇虽面上冷漠,逐我出宫,却没有丝毫实质惩罚,未曾褫夺封号,更未拿回兵权,我冷静过后就知道事情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彼时,云波诡谲、暗潮涌动,恰是他对我的考验,而那时众叛亲离、骂名加身,正是绝佳的历练时机。在宫外的这一年,成为失势之人,被父皇厌弃,便再也没有各色目光盯着我的身上,反而方便行事。我摸透朝野局势,察觉禹王野心,更查清乐安的真实身份以及背后阴谋。

这都是他们想看到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和苏循一起做的局。

13

次日,我在父皇寝殿外遇见苏循。

故人相见,真相已明,那些误会尽数消散,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离京时我就察觉到事有反常了,而今,我向父皇证明了我可以做得很好,也向你证明了我未曾辜负你多年教导。」

他回之一笑,温润出声,眼中带着肯定与赞赏,轻声道:「是,公主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

至此,再无其他。

当日,我虽伤心难过,但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信任。他和父皇并非糊涂之人,却屡屡被这些微末计俩迷惑,所以我想看背后这一出真相。

如今得见真相,心中宽慰,却不欣喜,他的选择已经很明白了,自此只是君臣。

乐安被关在狱中,可是她承受不了打击,人已经疯癫了,我去的时候,只见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遍遍地重复着:「颜昭比不过我,你们还不跪下,我是大昱最尊贵的公主,是未来的女帝。」

狱服脏污不堪,头发也被她一根一根揪下来,她神神叨叨地念着:「我不是乞儿……」

「既然你对公主身份的执念这样深,那就在这牢狱中做一世的公主吧。」

我出声的那一刻,她好像有了片刻的清醒,想要朝我扑过来,可惜被狱门阻挡,她疯狂的嘶吼着、拍打着。

从她回宫的那一刻,她就想和我争,想将我踩到脚底下,那些滋生出来的权欲和野心已经困住了她,如今,那些犹如梦幻泡影,在她眼前碎了一地,满目狼藉,她难以接受自己只是被人摆布的棋子,难以接受自己只是一个乞儿,她过往的算计和得意,都显得那样可笑。

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落得今日下场,是她苦果自偿罢了。

绝望的活着远比干脆利落的死去更令人痛苦,余生她就在这里继续做着女帝的春秋大梦,继续执念着她的权势尊位吧。

禹王及其余党被尽数诛杀,乱党已除,朝局肃清。

父皇病重垂危,他说大昱天下就交给我了。

他留下两道遗旨,第一道是传位于我,我成为大昱女帝,第二道是为我和宋柯赐婚。

宋柯说,若我不曾放下过往,他可以等。

可历经种种,我放下了。

苏循会是最忠心的臣子,却不愿意成为皇夫,他有自己的一腔抱负,就算如今再问,他的答案也会和当年一样。

而我也已释然,不必再回头,父皇倾尽心血想要教出来的女儿,绝不是执念于情爱之人,而是大昱王朝继往开来、肩负天下的女帝。

我当初努力过了,可苏循始终不愿踏出一步,努力过了便再无遗憾,可以放下了。

宋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开怀,似乎这么多年都没见他这般笑过。

登基之日,亦是成婚之时,宋柯与我携手,走过百层白玉石阶,看着众臣叩拜,山呼万岁。

大婚之夜,他问我是否知道父皇选他的原因。

我说大概是因为他是宋家的长房嫡孙吧,身后的势力可固朝局。

说完,他却摇了摇头,轻笑道:「因为你的身影所在,便是我的目光所及,而余生,依旧如此。」

他直白的话语,让我有几分无措。

又逢年关,我亲手为他绣下岁岁平安的荷包,里面装着他说的金银线、金银锞……

他拿到的时候欣喜若狂,满宫里炫耀,戴在身上招摇过市,恨不得举世皆知。

后来,他问我,有没有一点点爱上他。

他犹豫着开口,而我认真思考过后点了点头。

我给他的答案,绝不是敷衍。他错愕欣喜之余,将我拥入怀中。

高处不胜寒,可他就像是我身边的暖阳,永远坚定不移地说着相信我,目光永远在我身上,懂我所思,为我解忧,逗我开心,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14

太平的日子过于短暂,周边强国来犯,我正忧愁于何人挂帅。

可苏循跪在我的面前请命,他说自己被困多年,尚有一腔宏愿未曾实现,「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他本是文武双状元,合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却奉父皇之命教导我,这么多年一直困顿其中,壮志难酬。

出发前夕,他说要亲自为我抚琴一曲。

一曲罢,他缓声说道:「当日不教陛下此等风月技俩,是因陛下与旁人不同,自有万千擅琴之人,供你驱使,随你召唤,陛下当学的是治国之术。」

这算作迟来的解释吧。

「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臣此去,归期未定,还请陛下珍重。」

说完之后,他转身退去。

这一去,酣战半年,最后,大昱胜了。

可惜是惨胜,陈国本就是强国,此番苏循领兵,本就以弱战强,以少胜多,力退陈国,他以此战定江山,也在边境留下了他的威名。

宏愿得偿,可他重伤不治,尸骨永远地留在了漠北。

这是他的遗愿,他要留在边疆的土地上,与之长眠。

我追封其为一等公,封赏全族,并在京中为其设立衣冠冢。

收拾旧物的时候,他的侍从奉上一支木簪,他说那是苏循下江南途中为我亲手雕刻的及笄礼物,可惜不曾送出,如今斯人已去,希望我留作念想。

原来他没忘,只是装作忘了。

我看着那雕刻精致的簪子,簪子上刻着「如意」二字,我心头凝重,有些酸涩,他对我说世间绝无万般如意,却又为我刻下如意簪。

我将盒子盖上,递给了那个侍从,「随葬吧。」

就让那支簪子同他的衣冠一起深埋地下。

他的抱负,他的期许,我都懂。

历经数年,我改革赋税、开通商道,重视人才选拔,励精图治,恢复国力,百姓安居乐业,四境俯首,众臣归心,已有太平景象。

我与宋柯站在城楼上,俯瞰万家灯火,下面人群喧闹,市井繁华,想来也算不辜负父皇和苏循的期许,轻声道:「这大概就是我要守护的。」

宋柯牵着我的手,笑眼清澈,一如当年,而后凑在我耳边说道:「你守护河山,我守着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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